晚上10点30分,即将上大三的林峰正式结束了一天的“厂哥”生活,这是他在工厂里度过的第一个暑假。躺在宿舍的床上,林峰拿起手机和朋友吐槽,“手都肿了,做得不好还会被骂”。
早在6月初,距离正式放假还有10余天时,林峰萌生了打暑期工的想法,家教、银行实习他都找过,这份在深圳包装厂的流水线工作是林峰几番对比之后挑选出来的——包吃包住,19元/小时。“本来想去银行实习,但是工资没有进厂高。两个月的时间,我觉得可惜了。”
一份体面的实习不仅学历要求高、竞争也大,有些实习岗位还不提供住宿,要自己贴钱。而工厂流水线的工作基本上没有门槛,简单易上手,包吃包住。对于许多来自小县城,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学校背景竞争力又不强的本科生和专科生来说,进厂就成了优先选项。
“暑期进厂打工”在大学生群体中颇有共鸣,不少人和林峰一样“求搭子进厂”。林峰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条找暑期工搭子的帖子,并获得112条评论留言。很快,他就收获了一批同道中人。
在成为一名新能源厂的正式工之前,木然有多次假期进厂的经验。他说,“一般招临时工都是以电子厂为主,淡旺季显而易见,最典型的是以富士康为代表的苹果供应链。”电子厂、物流厂和其他小制造业工厂是招暑期学生工的主力。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大部分学校正式放假前,“高薪又轻松”的暑期工已经不紧缺了。“6月下旬放假就很难找了。”林峰的选择所剩不多,19元/小时的包装厂工作已经是他千挑万选的结果。
“目前我手里只有这一个岗位没有招满了。暑假打工得在6月份就开始找。”7月初,一位广州地区的劳务中介代理发布了一条包装厂打包质检工作的暑期招工信息,工价是16元/小时,包吃住,每天工作10-12小时,月休4天。换言之,每天工作满12小时,休息四天的情况下,一个月能够得到近5000元收入。
上述劳务中介代理透露,因为需求已经接近饱和,这份工作的工价比她此前发布的其他工作要低一些,但也能拿到4100元-5760元的月薪。
看着身边同学纷纷进厂,来自河南的邹羽也选择在这个暑假走上流水线。她的目标是在假期两个月赚出一台iPad。“按照中介的承诺,我每个月的工资应该在5000元-6000元。”
她也算了一笔账,“餐饮行业的岗位,工作内容大多是接待、刷碗。郑州市区薪资约3500元/月;周边普通市县约3000元/月,挣得不多。另外,租房和生活的成本800元-1000元,这样根本存不了钱,所以最终选择进厂。”
时代财经了解到,大学生暑期进厂的情况分两种。一种是通过熟人、中介等渠道立即进入固定的工厂工作,工作内容和岗位相对固定,吃住也均在厂区内部。另一种是与其他求职者一起被集中安排在中介提供的安置点,地点和工种并不固定,依赖中介分配次日的工作。
邹羽透露,她所知道的安置点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民房,房子里住的都是求职者。他们还需向中介缴纳每日20元的住宿费,如果做工时间超过26天则为每日10元。据邹羽观察,“10个里有9个都是大学生。”
随着暑期进厂成为一股风潮,即将大二的李阳干脆做起了“拉人头”的生意。去年,他入职一家劳务中介公司做招聘代理,今年暑假,他也明显感受到大家外出找工作的积极性更高。
于是,李阳利用社交平台,开通了网招的途径(即网上、异地招募),“暑假刚开始时,咨询量明显上升,每天私信10-20条,都是问暑期进厂的问题。”他透露,今年他已经招募了几十名大学生进厂工作,当这些人离职结算工时后,他能从中获得每小时1元-3元不等的利润。
李阳透露,今年暑期工工价较往年有某些特定的程度缩水。业内人士称,这主要受供需关系的影响:工价下跌或是因为今年的用工需求较往年并没有明显增长,但由于疫情政策的调整,跨省市找工作的学生却数量增加,供给大于需求。
木然也表示,“今年电子厂最低时薪是18元左右,往年时薪在20元-30元。”
即便这样,部分进厂的工作岗位仍然竞争非常激烈。橙子自高中毕业后,每个假期都进厂打工,原本今年打算直奔深圳某工厂流水线的她,在路上中转时就被中介告知名额已经招满,“今年很多厂都招满了。”
她还在面试环节碰了壁,“你能想象进去一个要穿防护服的车间,时薪16元,两班倒的工作,还要面试竞争吗?基本都是一半人过,一半人不过。”最终,橙子得到了一份19元时薪的电子厂工作,“如果每天都加班,一个月5100元左右,除去一些必要的生活费,差不多剩下4000元。”
成功进厂后,大学生暑期工们面临的则是高强度的工作。今年6月,学习护理专业的刘丽丽从河南奔赴至700公里外的江苏,进入一家规模有数百人的包装厂。此前两个假期,她做过旅游景区的售票员和物流厂的质检员。
在包装厂,刘丽丽负责的这一道工序需要完成检查包装质量、打包、核对地址、填写报表记录等工作,200元/天,在检查和打包过程中需要用机器。另外,她还需要将检查后的货物搬运至指定的货架,“小卷包装重量在30-40斤,大卷就是70-80斤。”这样的工作每天要做足12个小时,还有一半的时间要上通宵夜班。
尽管此前经历过强度更高的物流厂工作,但在进入包装厂的一周后,刘丽丽还是病倒了,“挂了三天抗生素,请假不仅没有工资,还要被倒扣100多元钱。”尽管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刘丽丽已经决定回到工作岗位。
邹羽则在被中介连续安排两个夜班后,放弃了继续进厂的想法。“中介说的工作是简单贴标,工作轻松,对女生友好。进去之后才发现,厂里的工作强度根本不分男女。”
据邹羽回忆,“晚上6:30抵达工厂,先是上交了手机,查看了身份证,要等到晚上8点才开工,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8点,等回到宿舍洗洗就直接睡觉。睡到下午5点多,收拾一下又直接上工了。”
除了工作强度,邹羽对排班也有些忿忿不平,“中介会将更轻松的白班优先安排给非学生临工。我们不接夜班就没有工作可做。”邹羽连续两天夜班,拿到了240元工资,但刨去4天中介住宿费80元,到手就仅剩160元。“中介当时和我说每个月能拿5000元-6000元,现在发现4000元都不容易。”眼看着离当初赚台iPad的目标越来越远,她选择了提前回家。
李阳透露,收取安置费、伙食费、宿舍床品等费用,是部分中介利用大学生暑期求职心理赚钱的一种手段。“少数中介就是靠这些收费来赚钱,一些求职的学生滞留在中介的出租屋内无工可做。时间长了,滞留的学生们不仅赚不到钱,甚至还要倒贴给中介。”
尽管过程不完全一样,但暑假进厂打工如今也成了许多大学生的职场第一课。离职回家的邹羽,对今后的学习有了更明晰的规划,在读大二的她开始决心准备考研。而橙子则认为,“因为体验过工厂流水线的生活,会比别人更能吃苦。”
尽管流水线的工作经历相对艰辛,但刘丽丽仍十分珍惜,“人生就是要有多种多样的体验,不能永远活在舒适圈里,去认识和观察不同的人,虽然这种幸福有点痛,但是成长就是要这样,要自己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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